12.怎料暗里生嫌隙

寒辞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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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承胤远远地走过来,说不出哪里不对,可就是觉得这壮丽轩峻的尚德殿似乎与往日不同。

    殿门紧闭,一众侍卫宫娥全候在殿外,素来不离皇帝身侧的宁福海都在门外踱步不止。刚至殿外,就见到宁福海疾步迎了上来,面上尽是焦急之色。

    “中贵人今儿是怎么了,三月的天,竟把你热得满头汗。”苏承胤笑得温和淡雅,不疾不徐地缓缓问道,宁福海未理会他的打趣,愁眉苦脸道:“齐王殿下,您来的可不是时候,陛下正发火呢!”

    “哦?这倒是个罕事,谁这么大胆,敢惹至尊?”

    “还能有谁,自然是长乐殿那位!今儿原本好好地,至尊在校武场练武,谁道这小祖宗来了,站在场外一言不发地看了会儿,突然拿了杆银枪跳入场中,朝着至尊便刺了过去!哎呦呦,那场面可惊险!亏得至尊身手不凡,才将他挡了开,可这一挡,又险些废了秦王的一条臂膀……可真真是惊险,若是至尊慢上那么一点儿,恐怕秦王的左臂便要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小十七怎如此放诞,至尊何等身份,他也不顾忌着点?万幸至尊龙体无恙,否则,他岂非跑不了一个弑君的罪名?”苏承胤无奈摇头,“这孩子,都被先帝宠坏了。”

    宁福海默然不语,他向来不满恃宠而骄的秦王,可至尊偏生独宠这个弟弟,听不得半句不是,他憋了一肚子的怨气,却连半分不敢显露,便是齐王说出了他的心里话,他也不敢应声附和。

    “瞧这光景,小十七是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了。”苏承胤将眼睛移到紧闭的殿门之上,深邃的眉眼几乎要将殿门看透。

    “这不,请了太宗家法,正教训着呢。”宁福海朝殿里一努嘴,又道,“奴婢倒是更担心陛下气坏了龙体,您看——”“看”字拖长,宁福海意思甚是明了,想央着齐王进去劝一劝,他们毕竟是手足同胞,如今兄长震怒,兄弟受罚,齐王既已到了门外,便没有不问而走的道理。

    苏承胤笑道:“既然赶上了,我便去劝劝至尊,小十七是在至尊身边长大的,若是罚得狠了,心疼的还是咱们陛下。”这边话音才落,那边已有伶俐的侍卫为其打开了殿门,躬身请齐王入内。苏承胤摇了摇头,提步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混账!还有理了?”

    一声怒喝,伴着一阵狠厉的抽打声,听得他不自觉地止了脚步。戒尺熄了声,静谧的宫殿深处,传来少年清越的哭声与含混的辩白。

    “你还敢说!”

    又是几下抽打,隐约还伴着熟悉的呜咽,落在苏承胤耳中,不免勾起了几分心疼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朕?”

    苏承胤一惊,只听皇帝怒声未落,忽扬起一声凄厉地哭声,听得他连心都颤了下,疾步向内殿行去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殿内似响起低语,又仿佛委屈的哀鸣,皇帝清冷的声音仍可听出其中不快,可见责罚未完,饶是苏承胤已至门前,也不敢贸然入内。至尊生性寡淡,能惹得他这般震怒,苏子澈是大宁第一人,权衡片刻,苏承胤抬手轻叩门扉,朗声道:“陛下,臣承胤求见。”今上即位之时,诸兄弟为避讳皆要改名,将“子”改作“承”,惟秦王不肯改,被皇帝叫去好一番斥责后仍旧抗旨不遵,朝臣原以为新皇此次定要拿秦王开刀立威,孰料此事闹过一阵竟没了声息,苏子澈仍是“苏子澈”,一字未易。

    一嫡一庶,一亲一疏,也许外人看来不过是皇帝仁德,才会纵容了小弟,他们这群兄弟却是心如明镜,映出帝王的偏护。

    殿内霎时沉寂下来,过了片刻,低沉地声音从殿内传来: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皇帝面门而立,手中握着太宗家法,一个身着紫袍的少年跪在地上,上身伏在他的臂间,玉冠歪向一边,玉带散在地上,像是刚同人打过一架,狼狈不堪地闭着眼睛在皇帝怀里哀哀抽泣。

    原想求情的苏承胤顿时失笑,戏谑道:“十七弟这是惹了哪儿的风流债,御状告到了至尊这?”苏子澈身体一僵,耳根霎时红透,正要发作时被皇帝疼惜般地摸了摸脑袋,明是宠溺的安抚,暗里告诫他不得胡来,皇帝淡淡道:“十七胡闹,被朕教训了下。”

    苏子澈顿时抽噎道:“陛下饶了麟儿吧,麟儿知错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眸色一暗,启口道:“没让你开口,在这跪着反省,朕一会儿再来问你。”言罢在苏子澈肩头一推,“手伸出来。”苏子澈以为皇帝要打他手心,心底有一丝怯懦,带着明显不愿的情绪,缓慢地抬起左手。皇帝淡淡道:“双手。”

    于是另一只手也缓缓抬起,摊开平放于皇帝眼前,皇帝一抬手,太宗家法便横置于苏子澈掌心之上,淡淡道:“没朕的命令,不许放下来。”听得苏子澈低声答应,皇帝绕过他朝外殿走去,对齐王道:“五郎此来何事?去书房说吧。”

    殿内转眼只剩下一人,苏子澈身后伤处疼得紧,稍动一下便浮出冷汗一层,连长袍下摆擦过都觉难忍。皇帝的责罚向来数量兼备,此次怒中下手,家法尽数落在苏子澈的左臀,半边臀瓣肿胀得发亮,身后的剧痛令苏子澈呜咽不止,讨饶认错之声流水价一样脱口而出,攀着皇帝的手臂哭得甚惨。

    三十下打过,苏子澈左臀已然痛极,再多一下都不堪承受,皇帝见他脸色惨白,眼睛都哭肿了,料这惩罚已令他生惧,下次定不敢再鲁莽行事,右手扬起家法,正欲再打右臀三十下作警戒,谁知齐王却在这时叩响了门扉。

    苏子澈是祛衣受罚,中裤褪至股上,仓促间不及提上,只觉羞愤欲死,皇帝长臂一伸,揽他入怀中,替他把撩上去的衣袍放下,下摆垂至地面,倒也瞧不出端倪,可衣物碰到伤处,却令他疼得不住吸气。齐王来的不巧,却能令他喘息片刻。

    待脚步声远去,他嘴角一动,险些漏出一声呻-吟,责罚虽停,痛楚未休,苏子澈双眉紧蹙,强忍着痛楚,腰身丝毫不敢动,生怕衣摆擦到伤处,双手却是缓缓放了下来。太宗家法咣当一声落在地上,他垂视良久,终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,那只能予他伤痛的物什,他是半点不想碰。

    皇帝并未离开太久,苏子澈却在伤痛中失了神。

    “朕方才是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责问之声乍然响起,苏子澈一惊,未料到皇帝回来得这么快,牵动身后伤处,痛得又是一颤。那家法是他自己扔下的,没有任何逃避的理由,可让他为这点小事认错,又无法开口,他泪水盈睫,哀婉望向皇帝,无声地乞求兄长垂怜。

    “袍子撩起来,跪直。”许是心疼,皇帝竟也未同他计较,俯身捡起家法命令道,“跟方才一样,三十下。若下次还这般鲁莽不知深浅,朕也不费事,直接命侍卫打断你的腿!”

    苏子澈猛地深吸一口气,君无戏言,皇帝这般说,恐怕已是气极。比起要被打断腿的下次,苏子澈更担心挨不过即将来临的三十下,挨打于他从来都只有恐惧,他不解,皇帝说过训过,他便能记在心里,为何还要他经历这种痛彻心扉的伤痛?苏子澈闭上眼,缄默不言,皇帝动手打人时从不顾念手足亲情,只有必须承受的惩罚。

    被太宗家法打过的左臀还在抽痛,苏子澈将衣袍下摆掖在腰间,伸手攀住皇帝的左臂,语带哽咽道:“麟儿错了,绝不会再这般不知轻重地拿刀枪比试,三哥……啊!”话未说完,右臀已被不遗余力地抽打印下一道发白的僵痕,待家法再次抽落时,先时的那道僵痕已然充血肿胀,隆起深红的一道。

    皇帝教训弟弟,伤痛从来不是轻描淡写。

    “陛下,三哥……”苏子澈痛不可耐,手指紧紧扣在皇帝手臂上,求饶的话尽数被家法打回了腹中,只一声声地唤着施刑人,盼望对方能有一丝一毫地心软,手下饶他几分力气。然而他知道这期盼终究是虚妄,如那水中之月,镜中之花,分明历历在眼前,几可触手摘得,然而终究得不到。依皇帝的性子,这已是小惩大诫,怎肯再饶他。

    待苏子澈咬牙数完三十下,不顾屁股上的瘀伤一下瘫在了地上,咸鱼一般趴在地上仿佛永远不会再翻身,那烧灼一般的痛楚如同燎原之火愈演愈烈,竟是丝毫不见消减。

    “麟儿,到榻上趴着去,这般模样成何体统?”皇帝看着委顿在地的苏子澈,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波澜,“你今日进宫,总不至于只为讨打。”

    他不提倒罢,一提起来反惹得苏子澈由哀转怒,情绪急转之下,还生出了委屈之意,险些落下泪来,语气生硬道:“陛下此言差矣,麟儿今日进宫别无他事,正为讨打。陛下何不直接打死麟儿,一了百了?”他在兄长的教养下长大,从来对兄长敬重有加,每每犯错受罚之时更是乖巧讨喜惹人心疼,这一次却着实恼了,他春闱夺魁,皇上定然是知道的,却偏生隐忍不发,让报子去告知他喜讯。他欢喜之下失却分寸冲撞了至尊,虽是险些让自己失去了臂膀,可到底也平安无事,皇帝却连半句指教也无,直接上了家法,下手比上次更重。

    可是话一出口,他便后悔了,但他不是不难过,皇帝对谁都沉稳雅和,也从没责打过任何一个兄弟,偏偏待他就是疾声厉色,动辄家法伺候。为人君者自是心怀天下,胸中有万民百姓,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皇家的诸多儿郎之一,既无万民生计之责,又无江山社稷之任,若非自己是至尊的亲弟弟,凭他这般庸碌顽劣的性子定然不得至尊青眼。可他待至尊却是一片赤诚之心,他心中所念之人自爹爹去后也只剩兄长一人。他自幼饱读诗书,研习兵法,一不为民,二不为国,所做之事,只为一人而已。

    苏子卿要他学武,他便求先帝请武林好手来教导;苏子卿让他学兵法策略,他便将博学广知的潜龙先生拜为师尊,悉心求教;苏子卿去北疆苦寒之地赈灾抚民,想要他这娇生惯养的小王爷也去体验一下苍生百姓的苦辛,他便毫不迟疑地跟了去;苏子卿想用春闱试一试他的斤两,他便抖落一身才气与天下士子相争……或许小事上他总是任性妄为,也曾仗着先帝的宠爱与兄长作对,可多数时候他对兄长都是言听计从,他那么努力地读书习武也只是为博兄长一笑,甚至苏子卿对他苛责训诫之时也不会心怀怨望,乖巧地讨饶认错以求兄长消气。

    他不是不委屈,只是相比于自己的心情,他更希望兄长能因他之故而心情好些。

    苏子卿终会老去,待他驾鹤仙去后,执掌这江山皇图之人是他的儿子,跟他苏子澈没有任何关系。若非皇帝希望他作山河将相守护江山,凭他的骄傲,自是去封地称王称霸逍遥一生,又怎肯一世为臣,委屈自己讨好君王?苏子澈眼眶一热,匆忙闭上眼,仍觉有泪水溢出。

    “混账,朕管不了你了!”皇帝怒火又起,恨不得将这冥顽不灵的混账立时宰了去,抬脚踢在他的腿上,骂道,“你既讨完了打,还赖着做什么,滚吧!”

    苏子澈疼得猛吸一口气,忽地翻身抱住了皇帝,“对不起,麟儿口不择言,陛下……”言语忽止,似是难以启齿般几次犹豫,方低声道出,“……别赶我走。”皇帝眼底的怒火霎时被这句低软的哀求浇灭了大半,本欲将其推开的手蓦然失却了力道,转而轻轻地抚弄着他的头发,沉默了许久,在苏子澈的后背再一次被冷汗打湿的时候,皇帝俯身将他抱起,放到了榻上。

    “麟儿,听说你近来常与谢家的六郎一起饮酒论诗,夜里还曾同塌而眠,可有此事?”皇帝遣宫人拿来药膏,敷于苏子澈身后伤处,“朕几度让你来宫中住,你总推三阻四,可是因为他?”

    “是,也不是。之前很少遇见聊得来的人,如今遇见了,多说会儿话罢了。麟儿其实更想住宫里,像从前一样跟三哥在一起,可是又怕自己哪天行差踏错,惹了乱子劳三哥费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惹的乱子还少?”皇帝道,“若你肯乖乖的,朕今日,又何至于请家法教训你。”

    苏子澈赧然一笑,侧过脸道,“三哥,你之前说,麟儿若得会元,便一同去江南的话,可还记得?”皇帝淡淡一笑,声音也柔和了许多:“自然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如果,麟儿不想去江南了呢?”皇帝闻言,嘴角笑意慢慢敛去,手上动作未停,直到所有的伤处都敷完药,才拍了一下苏子澈的后脑勺,骂道:“又在想什么鬼主意,有话直说。”苏子澈眼神一黯,低声道:“我近来在读《左传》,读到了臧僖伯谏观鱼……”

    话未尽,意思却已明了,臧僖伯谏观鱼这一篇还是皇帝亲自教他的,说的是鲁隐公要到棠地观渔者捕鱼,臧僖伯谏君上,言“凡物不足以讲大事,其材不足以备器用,则君不举焉”,是说为人君者,应以国事为重,非礼不行。皇帝先前所许江南之行,虽不是为图一己之乐,亦是出于私欲,想哄弟弟开心罢了,若在从前,苏子澈只恨不能早点过去,玩他个一年半载,然而今非昔比,新皇登基,诸事未定,外有黎荣两国虎视眈眈,内有各地藩镇蠢蠢欲动,此时若落子不慎,只恐满盘皆输。

    皇帝起身,由宫娥伺候着净手,良久才道:“是谢玄教你的?”苏子澈蓦地抬头,惊道:“三哥怎么知道?”皇帝神色一冷,一言不发地步出寝殿。

    天交三鼓,皇帝犹未回寝殿,苏子澈睡不着,遣了两个小黄门给皇帝送宵夜,二人去了不久,便听得殿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,皇帝踱步进来:“麟儿找朕何事?”苏子澈笑道:“陛下果然英明,臣只让人送了点心过去,陛下就知道臣有事启奏。”他支起上身,挣扎着似要坐起来。

    察觉到他的意图,皇帝微微蹙眉,按住他的肩膀,低声呵斥:“乱动什么。”苏子澈蓦然抬头,清澈的视线直直对上皇帝的双眼,声音清越地控诉:“陛下不愿见我,我自然是要退避三舍。”

    皇帝眼神一紧,抬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,“胡白。”皇帝迟迟不回宫就寝,的确是因为苏子澈在这,可被他这样当面近乎顶撞般说出来,一瞬的恼怒之后,反而觉得歉疚,哂道:“今日公务繁忙,回来的迟了些……”

    “陛下留着这话哄别人去,麟儿跟了陛下这么多年,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?”苏子澈冷笑,几近讥诮的目光不避不让。皇帝冷哼一声,道:“你既然知道,又为何做不到?”苏子澈目光一黯,垂下眼默然不语,他以退为进的小心思,在操纵人心的帝王面前简直不值一哂。皇帝窥破他的想法,并未多言,只命内侍伺候宽衣,待内侍退下,方走到榻边拍拍苏子澈的手臂,道:“往里些,朕今晚陪你睡。”

    苏子澈依言往里挪了挪,说道:“陛下多留个几个人伺候罢。若是我夜半烧起来,也不至于天明才被发觉。”皇帝探手去摸他的额头,入手一片细腻微凉的肌肤,便如他时常佩在腰间的麒麟玉一般,无论何时碰触,都是一片冰凉,非得放到掌心捂着,才能透出几分暖意,温声道:“有朕照看,还比不过外头那些人?”

    “他们……自然不能跟陛下相提并论……”苏子澈声音越来越低,一句话说完,几乎已听不见。皇帝侧身而卧,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,良久,忽地笑了下,虽不分明,却将笑意溶进了眼里,伸出手把他散落在脸旁的头发拨到脑后,声音低如叹息:“这么快就睡着了,到底是个孩子。”

    苏子澈眼皮轻颤了一下,喉中咕哝一声,也不知醒也未醒。

    夜里一片岑寂,值夜的宫人靠着柱子打盹,外头的烛火忽地爆出一个灯花。苏子澈恍惚听到宫人窃窃私语的声音,言语里似是提及至尊,他竖起耳朵想听个明白,却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,五短身材只能到兄长腰间,他跑遍了整个宫殿都找不到父皇,哭着跑到兄长面前,想求得一丝安慰,谁知兄长却不认识他,疑惑地问他是谁家的孩子,从哪里来。苏子澈焦急地向他解释,还拿出身上的玉佩给他看,指着上面的小篆复述当初兄长赠玉时说过的话。说着说着,他又不确定起来,兄长赠玉分明在他束发之年,而今他不过总角,为何会有这块玉佩?他正迟疑,却听兄长一声冷笑,道“你果然是来刺探军情的”,苏子澈大惊,他本就是宁国皇族,又怎会刺探军情,正要剖白,却被苏子卿一把推开,喝斥他滚开。苏子澈忙去拉兄长的衣角,却被他一手拂开,瞬间相隔十丈远,他焦急地大声呼喊,却发现自己仿佛被人点了哑穴,竟发不出半点声息……

    苏子澈猛然惊醒,看到皇帝正安然地睡着,呼吸平稳悠长,浑不似方才那般冷漠,方知之前种种不过是梦一场。他长舒一口气,看窗外天色犹昏沉,想来尚未破晓。睡时不觉疼痛,醒来却难逃苦楚,他想看一下伤处的情况,还未伸出手,皇帝忽地呼吸一浅,苏子澈一惊,下意识地闭眼假寐,装作尚未睡醒的样子。

    皇帝睁开眼,轻轻翻了个身,以手支头看着身侧的小弟,见他犹在梦中,只道是好梦留人睡,忍不住微微一笑,探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,这才起身唤人伺候。

    皇帝只恐吵醒小弟,动作放的甚轻,连带着宁福海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,恨不得变成隐形人。待皇帝换好朝服率众而出,苏子澈缓缓睁开眼睛,忽而狡黠一笑,前日的郁闷及梦里的惊慌失措皆一扫而空。